玩火自焚（三首）

最大猴子圈

社会学家告诉我

你至多只能有 150 个朋友

邓巴数等于 150 定律又名猴子圈

比一桌宴席多，比一座城少

比外婆的梦话精准，比杂志的哲理真

但全世界都是我的朋友

我最爱的人，以无机形态存在

玻璃、钢筋、无线电波

在夜晚唤醒一盏灯，在清晨滚落一颗螺丝

我和我的阶级敌人们交心

像烛油和蛋糕

像流亡者与绝境的风

像上帝与我，在沉默中签约议和

我向无礼者致敬

向世仇者寒暄

向所有被诅咒的名字点头示意

他们均擦肩而过，不曾彼此打量

我使出了世界最大猴子圈

历史不如它开阔，花草不及它亲柔

或许我们可以边啃噬，边去爱

香蕉，和彼此

玩火自焚

从我最小的时候起

我就偏爱两种危险

火，和它带来的惩罚

我不是来讨好世界的孩子

我只是对那些不肯燃烧的东西

生来反感

我渴望活出反常的人生

像一根不肯躺平的火柴

在教科书与温吞水之间

偷偷擦出火星

幻想自己有朝一日

能从最高的悬崖跃下

不是为了死亡

而是为了下坠

可渐渐我发现

我并不是跳下去的那个人

我才是那团火焰本身

是别人靠近我会被烧伤

不是我去点燃他们

我所到之处

不是灰烬

是发光后遗留下的火迹

小小的、明亮的、不肯被掩盖的路径

我燃烧，不是为了取悦

是为了让那些

总想用巴掌和棍棒

来纠正我体温的人

也体会疼痛这门课该怎么教

我文科理科都很好

从不偏科

大概前世是

被钉在火刑架上的女巫

嘴里念着拉丁语和牛顿定律

我是个忘恩之人

不是因为我坏

而是因为

那片土壤

从未允许我生出异色的花

世界不是水做的

它由火种构成

那些以为能冷却我灵魂的人

不知知识和无知本就是两种火焰

一个舔舐你

一个吞没你

我恨美术

我恨你，美术

在写下这首诗的此刻

我已亲手背叛了你

天道好轮回

风水终会转

你跪在我面前

脸沾灰笔，手染赎罪的赭红

低声求饶

你从未对我承诺

却忘记我们青梅竹马的誓言

我曾抛弃一切

抛弃诗，抛弃语言

只为你那一点点明火的温存

像壁炉，也像白月光

灼伤失声的记忆

而你——

对少女不负责任

让我舔下那些毒气腾腾的颜料

让我在廉价松节油的味道里

误以为自己终于学会呼吸

我把自己的脊骨折断

揉成画布

却只换来你转身时的一阵灵光

可是我啊

我还是蠢蠢地坚信

我和美术终能修成正果

如果命运应允

如果上天再给一次证婚的机会

但你看

我的心不是裸模的手腕

它不可以被转回

我的心不是犯错的画布

它不可以被卷起

我们已经无法再坐在同一盏光下

于是我大声喊出

这一段情缘最后的仪式：

离婚！离婚！离婚！

作者简介：彭美沁，00后新生代油画家，多媒体艺术家。（剩余0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