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空无中抬起头来（三首）

细雨中的120

细雨中的哀嚎

比哀泣更狰狞

牵着你的手

沉入东吴的暮霭里

云中有雨的影子

细雨中的呼啸

比呼喊更疯狂

领着你的脚踵

打开夏天之门

洪水里有我的猛兽

在细雨中——

爱和死亡一起抵达

我有一双攥紧灰烬的空手

不眠之夜的尽头

天空微熹，大地醒来

第一声鸟鸣

如明亮的星召唤夜空

仿佛人类中的你

涉过漫漫长夜

在晨与昏生离死别的分界线上

整整一夜，星辰应和着星空

宛如睡榻上一对夫妻终生厮守

在你之外，另一个星球上的我

如火如荼地奔赴而来

当看见比火星还要荒凉的炎凉

我飞奔着攥紧你的手

想要快速飞回到渺远的故乡

宁可做一粒微尘

在汗牛充栋的历史里燃烧

成为灰飞烟灭的知识的一分子

然后写下

像曾经的食指先生一样

用凝霜的枯藤

在美丽的雪地上写下：

水灵灵金灿灿的地球

像一把火把森林化为灰烬

大地焦虑般的黑

抵过冒着浓烟的浩瀚星空

抵过人世的溃败

人心的溃烂

和人群的一路溃逃

仿佛灾难自己拉响的防空警报

我目空一切，以空对你

空空如来时的我

只有一双攥紧灰烬的空手

我从空无中抬起头来

想去理发

排队等候在两位陌生人之后

大约还要等一个小时

于是踅入一座被荒废的高中校园

大门口挂着小学的空牌子

往里，香樟树还高耸在绿色里

紫藤架下的铭牌已模糊莫辨

我细细打量一枝年轻的蜡梅

闻着它的幽香

想剪下几枝带回家去

插在空的花瓶里

用它的孤傲陪伴孤独的我

走到鹿门图书馆楼下

幼儿园的游乐场已高高架起

我看着五颜六色的塑料滑梯发愣

他们的声音响在三十年前

喧闹玩乐响在耳侧

如儿童的我在我眼前蹦蹦跳跳

而一切，只是我的幻觉

校园已荒弃三年多

像空无的我

只留下一个个花岗岩底座

曾经在上面昂首的名人头像的威仪

已被搬去镇上的一所初中

像我空无的内心

去了另一个更虚无的地方

更像一群百无聊赖的茅草

内心的失落随风飘忽

像旅舍匆匆的过客

曾经躺过的都是同一张床

兔子的尾巴长不了

回望它短暂的弱者的一生

我放下所有的谦卑

飞向龙的骄纵和高不可攀

新的一年

空和无有了更虚幻的理由

作者简介：舒航，1966年生，浙江湖州人，浙江省作家协会会员、湖州市作协副主席、南浔区作协主席。（剩余0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