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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丝瓜森林开来的卡车(组诗)

塘栖

负塘而栖,莺啼花落

枇杷熟了,阴阳井,弄堂琵琶

一起弹奏细雨、和风

时光的一个停顿,在塘栖米床

七孔桥的流逝,有了七倍的慢

关于众生,关于苦乐

陈守清的广济,是普度的近义词

苏州已远,杭州很近

人间慈航,过塘栖

便是拱宸桥、武林码头

放下糖佛手、紫金锭

撑起一把缱绻的天堂伞

远看去,仿佛运河之水

撑起了雨水的伞骨

天空低垂的廊檐和华盖

从丝瓜森林开来的卡车

从丝瓜森林开来的一辆破卡车

走过的八千里路,断断续续的尾巴

已纠结成一团乱麻般的瓜藤

风餐露宿的云和月,常常混迹其中

从丝瓜森林开来的一辆破卡车

在一盘蛋炒丝瓜里“呜呜”打滑、空转

出没于隧道和史前溶洞

也曾翻山越岭,顺着流沙、陡坡

咆哮着,冲进瀚海和蜃楼

从丝瓜森林开来的一辆破卡车

像只老甲鱼趴在我家门口喘息

它移来一小片森林,喇叭型花朵

吹嘘世上罕见的鹅黄色

四个泄气的轮胎,依旧保持着

一种静默的挣扎在泥淖中的冲刺力……

在平阳

群山庄严,风景无边

山中秋虫,彻夜低吟浅唱

公鸡的高音破晓之后

我听到茶园里一只小鸟吹起口哨……

格桑花来自高原,身披江南露水

山茶果却是土著,晨光里

铃铛般轻轻敲打

凤卧、水头、腾蛟、南麂……

几个地名,在稻田和甘蔗林

木楼和石头房子

以及独木成林的榕树间闪现

地方即无地方,可以反观旅程和内心

平阳即世界,让世界多出一个爱的理由

——让乌拉草鞋漂泊鳌江

穿越竹林、柚子园

东海浪花拍打日出的海岸

风景和爱意,漫过南雁荡浩荡的群山!

寻访干宝

四个志怪男人

出现在澉东村铁塔

和“呜呜”作响的高压线下

稻田、农舍环绕的孤山

轻轻晃动,忽地矮了下去

遇一个水塘,一座废庙

鸭群里一只气宇轩昂的白鹅

一对卖橘子的姐妹或母女

过公路,拐弯,前行

茅草和芦苇湮没山下小径

一枝黄花为我们指点:

一小片橘子林,坐东朝西

在午后暖阳里明晃晃的

那里,葬着尸骨无存的干宝

魔幻现实主义文学的鼻祖

四个志怪男人

坐在渐长渐高荒草丛中

用海浪的舌尖和味蕾

品尝甘甜的海盐橘子

低下头,如咽钱塘月光

如读旷世的《搜神记》

“葬老父于青山之阳,

背对远在天边的新蔡原乡;

葬儿孙于青山之西,

看南北湖桃花、梨花、枇杷花

于辛丑秋日纷纷绽放……”

戏剧凿空乌镇的雨天

戏剧凿空乌镇的雨天

如幻,如梦,如波涛剧场里

红与黑的内心角力和博弈

再摇船将水乡哈姆雷特

送往舞台高处的高原……

疾走的青年,深夜席地而坐

夜游神魂灵归来,肉体出窍了

摇曳,盛放,勃发,成为“茂”

戏剧之真是临时的脱逃和隐逸

如乌镇一张巨大的蚕匾

收留吐丝或僵死的宝宝

使时间短暂的离开、不在场

而被耗损的现实的不真实

可以安放人間的哪一个剧场?

敬亭山

敬亭山的三百多米高度

不是石头和泥土的叠加

而是谢宣城以降,千百年来

数百诗人的一千多首诗作

垒筑起来的一部皇皇之书

时至今日,山还在持续长高

乃至山的基石和空气,都变成诗了

无人驾驶

纵一,横二,经三,纬四……

无人智能驾驶公交车

驶过湘江新区封闭的平原路段

我微微颠簸,驾驶自己前行

恍若:无人,无己……

一首新出炉的诗

也在奔驰,并无人驾驶

仿佛它,接受了以太

至高至善的派遣

语言的倒影

树砍伐后,倒影仍留在河中

持守着植物的形象和真相

一个瞬间、一种虚妄

如一滴水,被无限拉长

只是河水流到今天

已经浑浊、富氧、异质化了

语言即河水,倒映着日月

和呼救的诗歌之真

刘半农歌谣

语言必须更加阴柔、母性

要有微风和发丝的乐感

银夜和飞燕的乐谱

野火和残霞的燃烧与旋律

回环,重复,递进……

歌谣和经文都是如此

当音乐进入口语的鲜活

汉语中一个崭新的“她”

从“伊”的子宫中诞生

蛙皮的湿度

“请保持蛙皮的湿度!”

一首过于潮湿黏稠的诗

需要远走他乡

好好补上干旱这一课

现在,它的水分蒸发差不多了

需要重返潮湿,回到青蛙故乡

否则就会变成大漠深处的木乃伊

动与静

哀伤的普遍性。(剩余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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