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处的叶子（组诗）

在秋天的山坡上遭遇一片野花

淡紫色，细碎，安静

一些正在开放，另一些走在

开放的途中，它们

一茬茬把自己推向高潮

浅淡的花香沿着倾斜的山势

流泻

但它们节制、有分寸、不会失控

不会让柔和的山坡变得陡峭、湍急

掉落的橡子与红果不会打断它

突兀的鸟鸣和乌云也不会

多像一个人手中的日子——

在生活的斜面中保持平衡和芬芳

心平气和、细水长流

低处的叶子

杨树、柳树、枫树、梧桐树

回到低处的叶子，有了同等的身份

它们混迹在一起，像一群难民

茫然、盲目、满面风尘

在一场风里聚会，在另一场风里离散

现在

它们暂时摆脱了风的纠缠，安静下来

月光很好

一片叶子忍下内心的喧哗、躁动——

叶脉是一条疲惫不堪的道路

但它们仍保持着能量和动力——

一缕最小的风，都有可能是叶子们的

起跑线

等雪的人

等雪的人站在天空下，那么渺小

他对广大的天空抱有期待

山梁被打扫干净，草垛回到村头

落叶聚集到更低的地方

等雪的人，在杨树、桦树和松树之间

像虔诚的香火

大风没带来任何消息

或许一场雪正在酝酿、生成

或许它正一里一里马不停蹄地赶路

它终归会来

轻盈的物质，要稀释人间的沉重

一个人，默默地清空了内心

并对高处的事物抱有期待

傍晚的大雨

傍晚的大雨并非始于傍晚

而是到了傍晚仍没有停下来

且丝毫没有疲惫的迹象

坑洼早已被填平

大地看起来出奇平坦

提前到来的暮色，使白亮的大雨

更加白亮

竖着的水变成横着的水

我不知道它们是不是同一种物质

困兽找到了出口

燕子在雨幕中疾行，像一面帆

我担心雨如果突然停了，燕子们

会不会搁浅

在这个傍晚

我看到大地溢出的部分

零星小雪

迟疑、吝啬

让一场开放变得不情愿

轻描淡写成为事实

秘密在明处，一个人的浅尝辄止

贫穷者怀中微薄的银子

飞溅的泡沫

使远处黑黢黢的山峰，犹如

一条鱼的背鳍

迎风面、波浪和鱼鳞还未形成

草的枯黄拒绝被稀释

滨河路等不到盛大的花事

一页那么薄的白纸

不足以担负更多的注视和深情

于成大，1967年生于辽宁盖州。（剩余0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