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河刻度（组诗）

风吹河洛

风从郑州吹起，黄河洛河同时泛起波纹

初秋的中原大地依然青未了

我从西南来，进入《诗经》的核心地带

五天时间，要拜访的人物足够多

韩愈、高适、元稹、李商隐、刘禹锡

都是必须停车敬礼的站点

想起杜甫，巩义的天气就晴转多云

在洛阳，白乐天的墓前雨丝飘扬

龙门岩壁闪烁旧时代的潮湿

神仙们在石窟中正襟危坐

他们有的是大境界，不像人类

遇到一点点苦就要死要活

及至开封，双脚已沉得走不动了

禹王台积淀太深，连书页都重如岩石

唯有清明上河园柳枝摇曳

旧时月色普照着盛世的牡丹

时间过得太快，有些事还来不及展开

只记得所遇之人皆面容和善

告别时，石壁上的飞天翩翩起舞

杜甫铜像

雨还在下，但冲动的心在鼓励我下车

进门来，一座高峻的建筑撞入眼帘

那是你的铜像，深灰色衣服上

有时间的痕迹和历史的皱纹

你左手拿书卷，右手按着一座石山

导游说那意味着你在青年时

就立志此生“会当凌绝顶”

这种解释有些多余，伟大的灵魂

所到之处，哪一座山不是小丘呢？

铜像前边横着一部白色的大书

由于天气，字迹模糊不清

但无须细看也知道上面记录着

伟人的简历，虔诚的献词

时代的风云，你念叨了一辈子的民心

也许我在原地愣得太久了

同行的朋友催促我尽快过诗圣桥

里边有更多风景可供瞻仰

我曾经怀疑生活，但对此深信不疑

再访白马寺

大巴从郑州出发，一路向西

天气预报说洛阳有雨，须谨慎行车

雨不管这些，有越来越大的趋势

有人开始哀叹一天的计划即将泡汤

但刚下高速，雨就明显变小

到白马寺门口，它们突然不见了

仿佛受到某种指引，要回天上休息

这是我第二次来，已被诸路大神接见过

有充裕的闲情在里外晃悠

一切都是原本的样子，白马驯良

银杏和松树苍绿，香火缥缈中

佛的慈祥一如既往

同行的人都跟着导游赶场子

没人跟我闲聊，而这正是我期待的

在这里有些话不便说，有些话无须说

当我走近莲花池，无须探身照影

就知道自己和以往有所不同

在李商隐公园

此前我不知道汽车会在这里停下

这样的相见算不算心有灵犀？

但你在天上，进入神仙的序列

留在人间的每一个句子

如此陌生又如此熟悉，就像云朵

有时空无一物，有时什么都是

就像你早已离去，又一直在时空里盘旋

我爱这缥缈和朦胧，以至于

有一段时间观看万物

觉得每一种都是诗，而这恰好印证了

生活的复杂性：在青鸟苑广场

我无须照镜，就知道时间正点染两鬓

秋池湖上囤积的也不是巴山夜雨

是思念的飞瀑和岁月的流泉

世道纷繁，喧嚣的弦应该减去一半

甚至更多，只留下几根

弹奏的曲子就可以解开命运的悬念

琴声中，残落的百花重回枝头

东风吹散往日的悲欢，我已不再惘然

白园半日

崖壁上，卢舍那大佛眼帘低垂

一千五百年前的凿痕在夕阳中闪光

伊河无声，艺术的倒影法相庄严

我数着琵琶峰的台阶缓步上行

青石缝渗出晚唐的水滴

山顶的白色墓碑前，落叶低伏致敬

当琵琶声响起，喧嚣就止息了

每个人都默立不动，倾听着秋风

把一个朝代的往事娓娓道来

下到山脚，石板路向前延伸

一眼望不到头。（剩余1447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