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轨记事

一亿吨的记忆

近三十年了，他们骨骼里的钙质

仍以道砟形式结晶

当初用铁耙整理道床的人

现在戴着老花镜清点作业机具

那些被热浪和寒潮冲散的岁月

如今在探伤仪的波形图上集结

京九铁路下行线

九江至乐化段，年通过总重

已经超过一亿吨

一亿吨多重啊

整条京九线

钢轨换了一茬又一茬

工务人手心的掌纹一直没换

愈发像一条条钢轨

巡礼

九江长江大桥通车那年

老孙入路，从此与桥为伴

熟悉每根钢梁的位置和状态

知道每个铆钉的形状

从木枕到树脂枕

他参加了每次换枕作业

明年就要退休了，但他坚持上桥巡检

五十米高空，风速仪测出

水汽腐蚀钢梁的速度

头灯照射的角度与月光倾斜的角度

自然重叠，就像检点锤敲击

角钢发出的声音

与江水拍打桥墩完美同频

每次下桥前，老孙都会回头

叉腰仰头注视高耸的桥拱

如同老战士致敬军旗

共鸣

我没有理由不与之共鸣

在鄱阳湖铁路特大桥上

湖水冲刷桥墩

拧动承轨台巨大的螺栓

应力放散时切轨

候鸟飞翔振翅

凌晨，轨检车的倒影

掠过水面，钢与水的共鸣

出现在数据屏上—

56赫兹，犹如一只白鹤

从枯水期的湖底

翩然起飞，悄悄地

落入石钟山上的树林之中

道尺的慈悲

从机械到电子，从手动到智能

铝合金的尺身磕得坑坑洼洼

三毫米的铁律纹丝不动

手握道尺的人，换了一拨又一拨

有的测过理想与现实的差距

有的量过青春期与轮缘槽的缝隙

有的对比过夜色浓度与施工时间长度

无一不与自己达成和解

三毫米，风雨磨损

如月之盈亏，装满了慈悲

橘色屏障

你是工地上最醒目的标志

对讲机的电流音

执法记录仪的嘈杂声

口笛的嘶鸣

以及你与作业人员之间

涌动的热浪、雨丝、风雪

都无法撼动三百米的安全距离

黄马甲犹如一个句号

清晰地印在施工作业方案里

施工有兄弟，作业保安全

你说，我不对他们负责

就是对自己不负责

焊接班的小伙子都爱笑

这些“90后”的年轻人

仿佛来自同一个焊剂厂

爱笑，笑着干活，笑着上下班

他们用铝热反应

重新定义机工队的形象

1400摄氏度的星光下

焊缝串联各作业点的欢快

浇铸棒被当作烦恼扔进回收桶

探伤图谱上

呈现他们成长的线条

当他们撤出栅栏网

返身登上工程车

依然可以看见

焊接点露出泛蓝的微笑

作者简介：谢春明，中国铁路文联作家分会理事，江西省作家协会理事，南昌市诗歌学会副会长。（剩余0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