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树（组诗）

雪花落在桃花的枝头

没等季节发出通关口令

向阳处的小草已抢先钻出泥土

它们不知道，一场迟到的雪

已在夜色的策应下

赶在桃花盛开前落满枝头

远远望过去，高大的修车库

林中半隐的亭子

等待入库检修的火车

仿佛一夜之间被等比例缩小

被点化成童话中的道具

铁道旁的一行脚印

连接起火车的梦幻与现实

我们打扫线路、道岔的积雪

扫去最后的寒意

打通火车四季行走的路径

然后在桃树下堆一个

手持检查锤的雪人

和我一起守护火车的前程

一阵微风吹过

枝头上的雪簌簌落下来

落在我的手上、脸上和头发上

在初升太阳的照耀下

我们都有桃花一样的白

都是赶往春天的人

工厂是我们的桃花枝头

与白玉兰的对望

填土、浇水、绑支架

在修车库窗前栽下白玉兰时

我一直为它担心，毕竟

北纬四十一度的三月

追加一场料峭春寒不会让人惊讶

让我放心不下的

还有隔着明亮的玻璃窗

修车库内刚安装的检测机器人

在弧光、蓝光、红外光

和机械的包围中

能否心无旁骛的工作

于是，我们每天隔窗对望

看白玉兰长出蓓蕾

看机器人自由地挥动着手臂

因为痴迷它们的精彩表现

我在擦去额头的汗水时

不小心抹上的油渍

为自己勾画了一张京剧脸谱

适时赶到的夜雨消除了我的疑虑

早晨，白玉兰张开洁白的臂膀

推开修车库的窗子

用风的语言告诉我和机器人

所有奋力奔跑的生命

都能抵达美丽的绽放

不负春光的花朵

雨后清晨

厂区的每一株小草

都闪着翡翠晶莹的光芒

急着赶来增色添彩的

还有一贯低调的蒲公英

一夜之间

变为修车库前的草坪

颁授千万枚金色的勋章

我确信这是一个好时节

一个可以忘我抒情

想法可以高过湛蓝天空的时节

阳光是一架金色的云梯

葳蕤的草木、火车和劳动的人们

都是天空的攀登者

两只花朵同款的蝴蝶

从我的意料之外切入画面

示范在春天飞翔的要领

我再也无法抑制自己的心情

用力推开修车库的大门

准备加入春天的浩荡

机器的轰鸣却抢先一步溜了出来

用金属质感的语言

朗读厂区新的解说词

推出的故事主角

那名以检修流水线为背景

身穿海蓝色工装微笑着的女孩

照片占据半个宣传栏

我们都是不负春光的花朵

梧桐树

修车库门前左侧

有一棵高大的悬铃木

但我们更习惯叫它法国梧桐

挺拔的树干，遒劲的树枝

举起的绿色旗帜

占据厂区半个夏日的天空

上面除了云朵外

还栖息着鸟语、蝉鸣

检修流水线节奏明快的马达声

和我时时关注的目光

他们说我有树木依赖症

对此我不作反驳

谁让我们深爱着彼此

这不仅因为我知道

它一直在努力改变自己

请雨水洗去叶子上陈年的铁锈味

允许风修正新枝的方向

还基于脚下这片土地的深沉

基于三十年来我们一起餐风饮露

每次劳动结束走过梧桐树

我都会不自觉地抬起头

看它宽如手掌的叶子

轻柔地拂着黄昏

看它小铃铛一样青色的果实

在枝头自由地荡来荡去

心里生出无限快乐

鸟 巢

每次看到白杨树上的鸟巢

我便心生嫉妒

嫉妒它掌管四季来风

拥有接纳阳光的优先权

白云也要把它轻轻捧在手里

就像修车库在我们心中的位置

有着须仰视的高度

在落满花瓣的土地上

用影子丈量春天的距离

丈量一列火车脱胎换骨时

我们需要洒下的汗水

或站在云朵角度审视工厂的蓝图

都是它经常温习的功课

当鸟巢与白杨树的绿

与环抱修车库的绿

融为一个孕育希望的整体

这小小的心脏

在枝叶间轻轻地摇动

绿色便在整个厂区荡漾开来

因为这里孵化的新生命

拥有从树间到天边的广大自由

就像我们检修完的火车

拥有无限的河山

它们沿着约定的轨迹飞走

又带着锦绣归来

厂区内的玉兰、连翘、榆叶梅

作为我们重逢的信物

正开得热烈奔放

作者简介：潘志奎，中国铁路文联作家分会会员，辽宁省作家协会会员。（剩余0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