蔚蓝色（组诗）

中年火柴

我更偏爱划醒一根火柴

有时候是为了引燃某件物品

更多的时候

我喜欢观察一朵火焰

由盛大走向凋零

它总是在半空中抖动数下虚弱的身子

叹一口气便熄灭了

如果我一直划拉个不停

你就会看见

不断有光芒在我脸部乍现

你一定记不住我的脸

但这没有关系

你会记住

光，是如何在一个中年男人粗糙的皮肤上

颤抖一下，消失的

无人所见

之前我跺一下脚

灯便亮了

那只声控灯仿佛明白我的

愤怒与欢喜

好几次我在深夜中回来

披着暗夜的阴影

步履蹒跚又故作轻松

它，吧嗒一声睁开眼睛

照见我的窘态

我猜它此刻已从

透明的身体中活了过来

这晚我证实了我的猜测

无论我如何嘶吼与大笑

它毫无反应地定在那儿

显而易见啊

它已从这副易碎的躯壳中

抽身离去

蔚蓝色

拍下了一道闪电

即使天放晴了

我也能准确找到天空的这道豁口

白云看上去越来越像

纱块

蓬蓬松松地铺展开

我会一直存留着这张照片

如果谁遭遇了不幸

我将会用天空的伤疤

安慰他

告诉他说

其实上苍也不容易

它经受了成千上万次劈砍和撕裂

但从未间断地

选择亮丽的蔚蓝色来掩饰

蝴蝶

将一只无意闯入房间的蝴蝶

放归自然

如果不是女儿在我身边

我不会这么做

作为一名父亲

我不得不教她善良和怀揣一颗

悲悯之心

此时窗外的风真够大啊

蝴蝶东倒西歪地被卷入一场风暴中

如果不是女儿在我身边

我不会看见一只蝴蝶

经受一场又一场

动荡

露宿应如是

在房间搭了个帐篷

想要远离喧嚣

今夜，义无反顾住进去

权且把钢筋水泥的高楼

当作悬崖，裂谷，草甸，森林

把趴在墙壁的嘀嗒时钟

当做夜寐的昆虫

我翻了个身

耳朵紧紧贴住地面

大地的回响是怎样的呢？

我听见

无数个我左右徘徊

一想到星辰开遍

那个生活在天花板上的陌生邻人

他，一脚，一脚

寂灭又光芒乍现

拒绝

我曾从一匹小种马的背上摔下来

它那癫狂的样子

我并不怪它

它拒绝我，就是在拒绝：

钢筋水泥里凝滞的空气

春天的霉斑

角落阴暗中碧绿的苔藓

只差一点儿

它的双蹄就要踏上我的腿骨

但它拒绝了

拒绝让我成为一片旷荡的

大草原

枪

一包烟抽下来

我得到了二十颗铜黄色的

空弹壳

它们在脏乱的街道上洒落一地

它们没有哪一颗值得被保留

人类多么普通

烦恼与忧愁如此类似

抽一支烟

就是对自己放了一枪

我想我是善良的

枪口永远朝向自己

然后若无其事地度过接下来的每一天

大地为我收拾着弹壳

一声不吭

解救大海

把大海搬进内陆

鼓掌的海狮

俏皮的海豚

沉睡的鲨鱼

想要驯服海就请

把大海关进玻璃中

我在昏暗的海洋展馆

参观了好一阵

幻想解救大海却力不从心

如你所见

今晚下过一场雷阵雨

这仅仅是我解救出的

狂风、海啸和漩涡

【作者简介】彭阳，1992年生于江西萍乡，职业医师，江西省作家协会会员。（剩余0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