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平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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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父亲临终时

手里拿着一本小册子

1986秋末的黄昏

平原上的棉花所剩无几

父亲每翻动一页

棉花就落下一朵

棉花落尽的时候

平原就暗了

那是一本自印的诗集

青春的飞絮飘荡

他一生种棉花

即使夜幕降临

也不曾抬头

有很多次我陪父亲

去镇上卖棉花

因为品相不好

父亲心怀忐忑

收购员在麻袋里扒拉几下

就确定了等级

父亲在回来的路上抱怨

板车轮子像风转动

我在后面一路小跑

父亲对我的诗不置可否

他有时坐在门前的樟树下

偶尔翻动一页

风也翻动一页

他有时长吸一口旱烟

原野上的棉梗一排排倒伏

像平原尽头黛色的城垛

晨    光

昨夜的雨下了又下

我在梦里反反复复

昨夜的梦做得很累

母亲多次落水我拉了又拉

像河面上一团白雾

时沉时浮,时有时无

我急得大喊一声

湿漉漉爬了回来

窗外正是一片鱼肚白

正是十几年前我们

守在县人民医院走廊

那个早上的晨光

母亲术后终于醒了

我们长出了一口气

一大家人去吃早点

等我们重新回到走廊

母亲又昏迷了

惨白的月光合上睡帘

柴火灰

天不知道什么时候暗的

我们无助地等在外面

像每次受伤后等待母亲

扒开灶膛里的柴火灰止血

只是这一次等待的是

母亲的骨灰

柴火仍然堆在屋后

灶膛里的火熄了

我们的伤

也成了内伤

四月的某天下午

他把母亲还给了母亲

还给了流水、泥土、树林

大地上的母亲再无踪影

她最小的儿子也到了

60岁。(剩余539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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