稻草人躺在河坡上(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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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镇教堂

我去小镇教堂 找老伴要钥匙开门 大厅座无虚席 台上牧师正悉心点拨 满眼的红绒线帽中 我好一会才分辨出老伴的那一顶 兵马俑里都是男人 眼前的坐俑几乎全是母亲祖母 偶有老头点缀其间 仿佛申请家庭儿孙的幸福鸡鸭鹅狗的平安 由女人出面更容易感动上帝 她们专注目不斜视 每一个人都深信不疑正在被祥光笼罩

面灯

月亮来到小蛋家屋顶的时候 老伴蒸的六盏好面灯

正从锅屉里迎出

灯窝窝里斟上菜籽油 插上顶着棉球的小竹棒 亮了 都亮了 四盏蒜窝状的灯 两盏小卧龙形的灯 门左右地上放两盏 爹娘像前放两盏 一盏龙灯放在麦囤上一盏放在我书桌角上

微风拂过 门旁的灯焰轻摇 我书桌上的小龙灯眯着高粱粒的眼 似乎不等到二月二就要抬头

月亮亲切地俯望着 这些光亮是呼应她的人间亲戚 邻家门上的大红灯笼 烛火像坐在轿里的新媳妇 我家的面灯是待嫁的素颜村姑

没闹

只是静静环顾着六盏面灯好像正在照向我们的未来和命运陪伴在一旁我和老伴仿佛也引亮了

小小的光亮都融进了月光

稻草人躺在河坡上

小河拐弯处

稻草人就躺在河坡这边他蜷缩着断了一条胳膊像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一旁的烂老头帽有人认出张三的爹戴过我曾看见他站在张三家一片高梁旁边左手捏着张三安排的小红旗远离灯光风里雨里站着但对于来寻食的麻雀老头只是扬扬手作罢高梁回家了张三把稻草人参扔到了村外夜里稻草人几次想挣扎着爬起来回到村里稻草中去据说麻雀们正商量着如何救助天就要下雪了残疾的稻草人还躺在河坡上

绵羊皮裤

正是寒冷的时候一只羊皮来到我的左腿另一只羊皮围住我的右腿

柔软洁白的皮毛已不见血痕不知它们是母子还是兄弟?肉被吃了皮被卖给远方这个叫丁可的人

我七十一岁以后的冬天将有两只陌生的羊冥冥之中提供温暖会使我经常想起它们活着时自身的寒冷想起失去皮之后那立在市上案角的羊头凄楚的眼神

走过故乡的羊身边熟悉的气息会不会让羊警觉从而对我产生憎恨肯定是这样彼此感应地上的羊叫了一声我左腿上会哗地回应一声右腿上接着哗哗了两声

安不安摄像头?

二拴家安了四孩家安了吴清河家门上对胶安了两个黄二云说咱也安吧

我知道她的心事在城里的日子她担心乡下门前的月光被踩坏谁惊了我家蛐蛐入情的弹唱最牵挂的是屋里的麦子被绑架屈膝发酵成了别人锅里的馒头

安不安?我有些犹疑两只麻雀想亲嘴顾虑远方监控接下来的情状就可能不大自然猫去屋里捉老鼠本来是谋生为迎合观看却变成一场表演院门上的锁会不会因不信任而生气东院张叔家的狗曾答应帮着看家会不会因受镜头审视而心冷摄像头下每一个朦胧中走过咱门前的人你在城里看都像偷儿

安不安?暂时不安了好吗?别让麻雀不来蜜蜂拘谨咱们留着一片小小的宽松的区域

你看月亮尽瞰天地万象笑而不言月亮又是谁掌控的摄像头?

院子外的灯

我家院子外的灯是村子路灯中的一盏在乡下的日子黄昏时分,我常望它

向日葵般勾着头照亮脚前的一片地每晚都是昨天照过的地方光亮远不如黑暗大村子外是田野是更深更原始的夜色

照亮那小片地方就是它这一生要干的活了我想,它在夜里也可能曾向远处张望知道力不能及便仍旧低下头

我和妻子常到那光亮里去伸伸胳 拍抬腿算是向它致意

常常凝想不能普照苍生我仍然低头写着的诗啊大概就像投下那一小片光亮

旁观者

黄二云从十二楼下来电梯提着她一个人像不小的菜篮子只放一个茄子

孙女去幼儿园了一上午不能总闲坐着黄二云窗前往楼下瞅了一会发现了去处

绿地边天天有跳舞的

常见二十多个女人鸭摆鹅摇黄二云走过来不好意思太近十几米的地方停下以前在老家的县城她也是看别人跳

像一粒土地外面的老玉米被不远处玉米田的风吹拂的那种感觉

二十多棵异乡的玉米音乐声里摆动着叶子黄二云觉得自己这粒玉米大概和她们是差不多的品种

仍然只是看一粒老玉米十几米外安详地看她们还没有邀黄二云入群黄二云想也许不久她也会成为其中的一棵

今天下着小雨跳舞的女人没有集合黄二云站在窗前往下望着手在悄悄地比划

为我的鼾声辩

老哥惊扰了你的中国小梦我深感不安

是的比起那些嘘气若兰的鼻息柔柔我的鼾声确乎不怎么细腻温婉以至于像你渲染的那样仿佛该由耳朵们现场揪斗

鼾声发生时我坦卧在黄河岸边那天当晚多饮了些酒和涛声激发得床前波澜涌动

这是热血的啸叫生命河床上的奔流它发源于心灵深处别给我解释鼾声的医学成因浪花飞溅不可能不与灵魂的冲撞有关

直抒胸臆 绝不装腔作势像在黑暗中朗读宣言

我把主旋律献给了黄河那一晚的鼾声散曲被你的耳朵发现妻子是我鼾声的集大成者快五千年了我只有限地对外开放你的耳朵能得以收藏一次证明咱们兄弟此生有缘

老哥向多少堂而皇之的声色曾经逢迎或者无奈开这一生我们的耳朵听过几回原汁原味的生命咏叹?

作者简介:

作者简介:丁可,中国作协会员。(剩余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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