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往昔

看到白发是亲切的

最初，看到头顶长出杂草

我感到一种自上而下的荒芜

从三三两两到接连成片

仿佛天空失掉颜色

年迈的母亲

看到麦田里滋长的稗草

现在，看到白发是亲切的

就像看到了祖父和祖母

他们去世之后，一直藏在我的身体里

拿着烟斗敲打我

让我越发凸显他们的轮廓

星空

很久没有揣测过星空的高度

我顺着儿子的手指和他一起眺望

星辰越来越远

其中的很多，在黑暗中隐没

生活充满了遮蔽

我早已没有少年的心境

星空也有随着时光

缓慢散落的部分，在我的迟疑中

儿子一声声呼喊，“星星……”

他手臂轻摆，做出采摘动作

好像已经有什么被他盈盈一握

我感觉到他身体产生了电流

一定是星星在他的心里闪亮起来

投射出的光芒在他湖水一样的

眼睛里持久闪烁，照亮了我

俯瞰

塔吊在云端伸开臂展

它是怎么开上去的

落单的鸟站在广告立柱的尖顶

它是怎么选择的

从那样的高度俯瞰大地

到处都是躲雨的芸芸众生

滴水观音

她在眼睛里豢养闪电

在耳畔挥洒雨水

她不开口，是怕惦记尘世的小兽

下凡到人间

而今，它正酣眠在

她的舌尖下面

在沅江边上

像一对父子

我们背对着夕阳

把身影投射到水底

水中就浮动着一对人形的盘子

长满了水草和砂砾

话到某处

你爽朗的笑声

如投掷一把鱼饵

引一群小鱼聚拢又散开

时隔七年

上面的情景依然清晰如昨

而我泪眼婆娑

黑火焰

一丛木耳生长出来了

在一截枯树桩上

仿佛突然爆发

它涌动体内的时光之沙

——全部以记忆中的绿色颗粒构成

用来抵挡致命的腐朽

起伏、跌宕，它铆着一股劲儿

打开天空的一角

闪烁黑色火焰

它一定是惦记着什么

才能那么决绝地在死亡的断木上

开出新的花朵，此刻

树桩里的年轮

一圈圈坍塌，像往日恢宏的

土司宫殿

感恩自然的馈赠

一丛木耳敞开耳廓，倾听着天籁

故乡来信

嫂子在包裹上缠上胶带

邮差在信皮上盖了邮戳

一箱山杏像一封书信

从山东寄达

打开包裹

金黄颗粒涌出

甜里酸味是故乡的方言

十多年飘荡

我以这样的方式

完成了一次回乡

【作者简介】

张型锋，1983年生，山东汶上人。（剩余53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