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夜添乘（组诗）
添乘途中
乌云还在高空酝酿
手机里便铺天盖地袭来
暴雨橙色预警
钉钉群里顺理成章的安排
早已驾轻就熟
雨夜添乘，一趟又一趟
“双黄灯，侧线停车，限速45公里”
驾驶室里机械的女音
一遍又一遍提示着
注意限速，注意限速
红黄灯停车
我对火车司机心怀愧疚
看着他一板一眼
将一列四五千吨的钢铁巨龙
稳稳地停在丹凤站4道
颔首由衷地说一声：谢谢
走进黢黑的雨夜
左边是褶皱的秦岭东部山脉
右边是已经沉睡的房屋街衢
黑暗中明亮的运转室
值班员与司机的对话声传来
而列车正启动
缓缓滑向夜色深处
一路绿灯
每公里一次
剑指，口诵
划破夜的寂静
绿灯，绿灯
我所有的好感
都来自这一路绿灯
当然，还有车站运转室里的彻夜不眠
以及照向前路的大灯
龙驹寨收费站的大字映红了夜色
雨点像坚硬的砂粒
像暴风雪，迎面砸来
在挡风玻璃上弹跳
最忙碌的人
机车0407
注意风压495
绿黄灯，注意前行
黄灯减速
双黄灯侧线停车
注意限速
红黄灯停车
一路上，最忙碌的似乎不是司机
而是这个
看不见面孔的人
只听见她一遍遍警示
一遍又一遍
苦口婆心
当机车驶进十里铺隧道
当机车驶进十里铺隧道
风雨声，雨刷器气门
有节奏的开合声
连同渐渐进入黄昏的天光
瞬间都静了下来
拱形的洞门如山一样撞来
曲折漫长的幽暗中
闪亮的分隔标琴键一样
驾驶室里此起彼伏的信号声
师徒二人一问一答
复诵着一道道指令
戴眼镜的副司机已两鬓斑白
而左侧的徒弟风华正茂
端身正意，指挥若定
每隔一公里便剑指前方
口中诵念——绿灯
无边的绿色扑面而来
显露出清晰的轮廓
隧道外，葱茏的秦岭山脉
云蒸霞蔚，丝丝云雾
从山腰缭绕，向山顶朝拜
一切宛如仙境
迎面有绿巨人一闪而过
它从雾霭中驶来
定格成一副桀骜不驯的姿态
我想起了终南山隐者
想起佛陀会心的一笑
雨过天晴，目的地渐近
下了车，回头看向来处
已是红霞满天
点 名
列车缓缓启动
越过站台，驶过道岔区
一座座苍翠的峰峦
就开始列着队迎面撞来
那些熟悉的老伙计
默默喊一声他们的乳名
期待听到一声回应
但是大多数
我叫不上名字，多么惭愧
铁道线犹如一架天梯
列车带着我向前攀登
林立的支柱栏杆
整齐的线路、道砟、排水沟
一道道沟壑，起伏的山峦
坚硬的护墙，摇曳的灌木丛
排着队接受我的检阅
笔直站立的抗滑桩
正努力抵挡山体的威压
在秦岭大山里
铁路总是在蜿蜒前行
一道道优美的曲线
耀眼的橘红色夕阳
有时候在左边
有时候在右边
有时候又在正前方
在两股金黄色的钢轨上弹跳
仿佛两个调皮的精灵
偶尔有飞鸟在前方掠过
有蝴蝶在铁道边飞舞
一只花喜鹊在横越线路
我想我应该告诉它们
我们的安全规章里
都有哪些内容
那些都是用一个个鲜活的生命
换来的啊
在运转室
雨季，湿漉漉的秦岭
夜往往很单纯
伸手不见五指的浓墨
在攻城略地
满目苍翠悄悄蛰伏
四野一片沉寂
而秋虫的季节还没有到来
车站运转室已近在眼前了
这黑暗里唯一的亮色
正灯火通明，守在小城之外
无数酣眠的睡梦之外
六块显示屏铺开了战场
电话声、语音提示声此起彼伏
三个站区，两条线路，五条股道
还有无数来自远方的信息和指令
让一个身影显得那么孤独
却又是那么有条不紊
眼观六路，耳听八方
所有的际遇都在这里无缝衔接
冥冥中我听到
邻站预告
轻轻点击鼠标
3道停车，信号好了
这意味着又一趟列车正在驶来
请注意，邻站已发车
下行三接近
下行二接近
下行一接近
助理：K305次接近，3道接车
客运：K305次放行
必须全程聚精会神
才能准确应对
一丝一毫的差错
就会酿成一场灾难
而今夜，我是一个潜入者
是一个意外的旁观者
在你的背后，倾听着
一个无眠的夜
作者简介：张振军，中国铁路文联作家分会会员，陕西省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剩余0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