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非诗歌代表作品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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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 鹊

在黎明的光线中,在河流转弯的彼岸

人们有时候会看到一只喜鹊

它在一片树林的边缘走来走去

就像一位自由女神,但更仿佛她白尾巴的侍女

它在那里散步,回家,与我们保持着

一段足够的距离,让我们看到一只喜鹊的五分之一

它在地上占卜

在地上画出一座神庙的范围

它让我们看见它的眼睛——但不是它真实的眼睛

只能看到它的身躯,一个黑色的外部轮廓

它在远处移动,平行于我们的身体

仿佛它创造了一个世界,然后又回到了这里

它傲慢,懒散,往复,踌躇满志

让我们既无法指出河流,也不能描述出疾病的意义

在黎明的光线中,人们有时候通过它认出自己的剩余部分

有时候当作一辆到站的电车——脑海里一旦飞进了一只喜

鹊就难以抹去

一只白鸡

如何想起一只白鸡

想起它在一道栅栏下啄食

红色的鸡冠有节奏地扇动

其他的鸡都是灰的

只有它是白的

想起它单脚立于栅栏之上

一只爪子轻轻地挠着脖子

它不是特别的

它只是一件白色的事物

雪后的空地上

一只白鸡融身于另一种类同的物体

想起它向远处踱去

在关涉着别处的生活

又向着近处笔挺地走来

一只白鸡是你爱过的

一件白色的衣物

白色有关于白色的记忆

白永不会倾塌

如何把一只白鸡想起得

更加准确,更加清晰

一只栖宿于高高的树丫上的白鸡

它浑身是雪白的

它在高处

只有它硕大的鸡冠是红色的

白鸡是红色的

花椒木

有一年,我在黄昏里劈柴

那是新年,或者

新年的前一天

天更冷了,有一个陌生人

要来造访

我要提前在我的黄昏里劈取一些新的柴木

劈柴的时候

我没有过多地用力

只是低低地举起镐头

也没有像父亲那样

咬紧牙关

全身地扑下去,呼气

我只是先找来了一些木头

榆木、槐木和杨木

它们都是废弃多年的木料

把这些剩余的时光

混杂地拢在一起

我轻轻地把镐头伸进去

像伸进一条时光的缝隙

再深入一些

碰到了时光的峭壁

我想着那个还在路上的陌生人

在一块花椒木上停了下来

那是一块很老的木头了

当年父亲曾经劈过它

但是不知为什么却留了下来

它的样子,还是从前的

没有发生任何改变

好像时光也惧怕花椒的气息

没有做任何深入

好像时光也要停了下来

面对一个呛鼻的敌人

我在黄昏里劈着那些柴木

那些时光的碎片

好像那个陌生人,已经来了

但是一个深情的人,在取暖的路上

深情地停了下来

干零工的泥瓦匠

爬上屋顶要有梯子

不然,我怎么上去

换下那块毁坏的瓦砾

父亲去找梯子

有了梯子还不行

还要有一块新瓦

当然,碎的拿下来了

要赶紧换上新的

父亲又匆匆到镇上去买脊瓦

脊瓦买回来

还缺一把抹子

父亲伸手从屋檐上抽了下来

又缺一根绳子

父亲取下晾衣绳上的棉衣

最后缺的是泥巴

父亲就在院子里随便铲了几下

堆起一个小土堆

洒了点水

他说,好了

就这样。(剩余2567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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