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歌行

敦煌书（组诗）

耿翔

生命中的慈悲

在敦煌，流动的是沙

静止的也是沙，被干裂的阳光

提炼出来

是万物，藏在

身体里的慈悲

这些从日常

缔造了，敦煌的原物

隐入尘烟里，是生活中最为沉重的部分

就像这些结满，盐碱的草木

带着一身的，苦涩

在一群人

一群牲畜的，胃里

消化着，一片山河的滋味

也是这些沙粒

带着泥土，带着盐碱

调出一抹色调，苦涩的颜色

穿越历史的夹缝，饱含众人眼里

看见的世相，他们手里

有握痛的身世，而这些脱胎于

疾苦的造像

定型了，人的尊严

在敦煌，最好的祈福

不是膝盖落地，带走它的一粒沙

一把泥土，就像从众神的

真身上，带走

生命中的慈悲

摇晃的芦苇

被芦苇摇晃着，大泉河

在流沙淤积的

岸边

飒飒作响

这些摇晃在，水边

在哪一片山河里，都能迎风长起的

青纱帐

却以稀疏的芦苇丛，抵近沙漠

一条身子，细瘦的河边

荒凉的敦煌，因此多了

一种可以，遥望

远天远地的

植物

一个冬天里，很少有一场大雪飘来

大泉河，也仓皇地失去了

哀鸣的水声

只有芦苇，以一身浅黄

细白的暖色，暗示天下

所有植物，都被敦煌描画成

在沙漠里，装点

山河的

花卉草纹样

在敦煌，一丛芦苇

随了季节，在大泉河边摇晃

一丛芦苇，随了众佛

在壁画上，摇晃

热爱敦煌

热爱敦煌的人

心里，要有光

要有远离，大地中央的光

要有远离，山河温暖地带的光

要有远离，一群骨肉

生长着的

青绿之乡的光

就像一弯残月，游走天空

忍受风沙的吹打，也要踩着一盘

散沙上的，敦煌时间

落在荒凉的

鸣沙山下

从而献出心里，照亮自己的光

让它自一棵草木上，照亮大地

照亮壁画上的，生灵

死后以身体，为敦煌

绿化沙漠

心里有光的人

才能觉悟敦煌

秋天的莫高窟

清爽的夜色

让属于秋天的莫高窟

天地翻覆，有大片的星斗落在沙丘

敦煌，此刻行走在

你的身边，是在莫高窟

在暗下来的壁画上，坐出一身微光的僧众

像收到秋天，用一天星斗

下的请帖，从密织的铁线里

放下白天，云集的朝拜

他们集体

脱身而出

这个时候，秋天在莫高窟

只记着收获，又一个清爽敦煌的夜景

至于是众僧，跟随着

落在沙丘上的

星斗

还是星斗，跟随着

众僧，都是可以

模糊的事情

佛在敦煌，佛用清爽在夜色里的慈悲

感到漫天星斗，跟随着

地上的苍生

去年西湖（外一首）

李尤台

即便盛大的事物还在热胀，

它也只是在夺去着我的什么。（剩余3539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