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只蝴蝶（组诗）

诗人。湘人。居桂林，曾投笔从戎，上校军衔。作品散见于《诗刊》《星星诗刊》《扬子江诗刊》《诗潮》《诗歌月刊》《湘江文艺》《广西文学》《四川文学》《草堂》《南方文学》《环球人文地理》等，多次入选《中国诗歌年选》等选本。

母亲的改变

我们是母亲放出的

一支征讨八方的箭

不得楼兰不还乡

母亲的改变，从一次病开始

羸弱，统治了她

她，开始问

“你们什么时候回来？”

“中秋，哪些人回来？”

倚门望子，拄杖相迎

刻成一种又柔又硬的烙印

离家的路，总被母亲的目光

拖得很长

凝重的脚步，装不好轻松

一直往前走，不敢多回头

走过山那边，才敢松开牙和嘴

放声恸哭

怀念母亲

——母亲节写给母亲

今天

我看见了我所有的母亲：

一个在纺纱、织布、磨豆腐

面部模糊，动作轻盈

一个在灶屋和猪圈忙碌

一天约等于一生

一个将我背在背上去医院

十几里山路上，裹了的小脚

追着父亲的大脚，走啊走

一个母亲满头霜雪，养育了一大堆儿女

仍固守着老屋与屋后的菜园子

最后的母亲，躺在床上

像一床旧被子被另一床盖着

面色平静，两手空空

今天，我请母亲过母亲节，她们

陌生的一个节日

数了数，一个面带笑容的母亲

还是缺席

父亲的炮仗

大年夜，母亲把灶膛的炭火围好

天将亮未亮时，父亲先去开前门

把鞭炮挂在廊柱上

去灶屋用火钳取来炭火

一边点响鞭炮，一边念念有词

一阵辟里啪啦之后

父亲又去后门放

回到房内时总会说：好响

母亲回应：响好

我们既欢喜又有些不甘：都响了

就捡不到没响的了

父亲摸摸我们的头，特别温柔：

给你们每人留了一挂豆腐干炮仗

那时，屋外吹着北风

飘着雪花

我们躺在被窝里

悉心倾听远远近近的村子里

此起彼伏的鞭炮声

温暖而兴奋

父亲的巴掌

儿女众多，淘气闹心的事多

母亲一天骂骂咧咧

我们并不惧怕，照样打打闹闹

父亲劳作回来

母亲便告我们的状

父亲佛一样笑笑，高高举起大手

像要打我们，我们跑

父亲就叫我们站住，我们站住了

父亲高举的巴掌，落在脸上时却是一阵风

转而又按在了我们的屁股上

我们有时佯装哇哇大哭

有时哈哈大笑

母亲见状，便嗔怪父亲

有你这样的父亲，小孩子哪会听话

他们会越来越无法无天

父亲素描

父亲，我不知怎么写你

来个素描吧

和，是你的名字，也是你的标签

一生和立身和为德和气致祥

生五男四女，抚养成人

做豆腐的手艺好，水豆腐、豆腐干远近闻名

起早贪黑，有了些积蓄

置了些薄田，土改时差点划成富农

十年劳作打了水漂

为人实诚，不争不斗

生产队时，无论正直的

不正直的社员，都选你做保管员

平生有三个爱好

抽烟、喝酒、用硬币夹胡子

抽烟抽的是自己种的旱烟

不够用时就用丝瓜叶南瓜叶代替

喝酒不嗜酒，喝母亲酿的米酒

一年四季不断线

用硬币夹胡子

一有闲空，就夹得嗄嗄响

这三项活，给我添了许多童趣

喜欢给你的烟斗里塞烟丝

给你点火

喜欢拿一个长长的竹筒

到酒缸里打酒

喜欢你用筷子滴几滴酒

到我仰起的小嘴里呛得我哇哇大叫

喜欢坐在你双腿之上

摸你硬茬茬的胡子

抢过硬币帮你夹，故意弄疼你

然后一起嘿嘿地笑

我写下这些文字时

我笔端流出的是

长长的涎水

母亲，我们送你

母亲 ，今日不是我们的永别

而是你与凡间岁月的重逢

我们抬着你，绕你的世界一周

你可以不坐起，可以闭着眼

你的心一向敏感

这里是田野了。（剩余951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