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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零工的人不谈理想

2024年3月11日下午6时,广州白云,在南天广场外等待机会的人

“没有身份证的要不要?”

“电子的也没有?没有不要。”

下午5时,记者刚抵达广州白云区长虹南天广场,恰好看见一个缩着肩背的男人与包工头大伟讨价还价。男人没有身份证,手机也搞丢了,他问大伟,能不能把自己也带着一块儿去今天的临时工夜班工地。

大伟面露难色,摇摇头,“要上传身份信息的”。

大伟是哈尔滨人,一口东北口音普通话让他的工头身份在找工者中凸显。年前,大伟跟着老板南下,最近负责广州新地铁线路修建相关工程,每天早晚两次,来龙归长虹南天广场招工。白班从早上7时到晚上7时,夜班从晚上7时到次日早上7时,需要20人左右,去清理和搬运材料,270元日结。

十分钟后,大伟又拒绝了另一个没有身份证的男人。

270元日薪算是很抢手的零时工作了,不出十分钟,大伟手上就收齐了20多张身份证。其中也包括丽娟丈夫的。

工地大多不要女人,于是丽娟连哄带诱地把自己的丈夫叫来了。大伟一伙人准备上车去工地前,丽娟从公共厕所把丈夫拎出来,盯着他上了车。

一辆小型货车将工人们拉走后,暮色将至,剩下的人继续在南天广场徘徊、发呆或闲聊。再过十分钟没有合适的工作,他们就回去睡觉,明天再说。

3月初的广州泡在回南天的潮气里,雨过天未晴,雾气将等待工作的人们变得面目模糊。

位于市郊长虹村的广场不足半个足球场大,却是广州最大的零工招聘市场之一。人们自发在这里集结,找工和招工。每天两轮班次招聘,早上五六时和晚上四五时开始。没有招牌和告示,只有吆喝和等待。来了,才知道自己这一天有没有活儿干,晚上拿不拿得到钱。

很多城市都有像南天广场这样的零工市场,譬如北京的马驹桥、深圳的三和市场、郑州的郑密路,等等。

据2023年9月国家统计局出具的统计数据,截至2021年年底,中国灵活就业人员约有2亿人,一线城市的灵活就业群体占比达到了1/4。

2024年1月,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部发布了一则关于加强零工市场规范化建设的通知,要求各地将零工市场纳入就业公共服务体系建设工作,对所有灵活就业人员免费提供规范可持续的基本就业公共服务。

零工经济正在成为灵活就业的主要载体。日结的薪水可见性,时间上的灵活性,是吸引不少零工求职者的关键特质。

线下零工市场的求职者以大龄农民工为主,但随着更年轻群体的加入,汇聚日结工的各类数字化平台也在悄然建立。求职者们因为年龄、技能或运气,被主流职场淘汰,或自己主动选择游离于“稳定”之外,根据自己的具体情况选择出工或休息。他们不仅是被市场选择的群体,自己也在主动选择一种生活方式。

次日凌晨,不到5时,南天广场就已经有十来个人开始等待。在大多数人还没苏醒的清晨,小小的广场几乎都是零时工的天地。

一个工人在人群里阔声讲述自己被克扣日结工资的经历:“说好的220(块),干完了说你活没干好,只给210。”另一个人背过来,偷偷跟我说:“他就是懒,干一半走了,谁给他钱?”

初春微雨中,他们双手插兜,脖子瑟缩,不玩手机,用天南地北混杂的口音闲谈关于打零工的一切。他们很少关注线上招聘信息,大部分时候都在等待,等人来,交谈两句,合同达成,交身份证,走人。

等活儿

下雨天不干活儿。

“临时感”反而意味着某种踏实感。干一天,得一天,对比之下,流水线固定工人并不见得有优势:工作时间大部分要求十个小时以上,工资平均在3000至4000元,且大多没有五险一金。

这是大部分在南天广场求职的零工们心照不宣的共识,两种情况除外:其一,当天特别需要钱的;其二,薪酬特别高的。比如大伟的270元夜班工程。晚班通常可以偷懒,“别睡着就行”,丽娟对丈夫说。这不是秘密,干过夜班的都知道。

45岁的丽娟是正月初八来到长虹村的,住在村内的廉租房,280元一个月。2006年,在弟弟介绍下,丽娟和丈夫、儿子一起从老家衡阳耒阳来广州打工。儿子送外卖,勤快点一个月能有七八千。工地大多不招女工,丽娟最常去皮革厂剪线头,160元一天,一天干12个小时,中间有半小时吃饭时间。

但這个把月来,丽娟只工作了四天。年前,她骑电动车被人撞伤了腿,对方没赔钱。而丈夫以 “你太重背不动”为由,耽误了送丽娟去医院的时机。在家躺了20多天后,丽娟的腿落下毛病,到现在还疼,下雨天更疼。

淅淅沥沥的雨季持续了小半个月,好多人都只工作了三五天。比如今年51岁的湖南人范李。

范李穿着冬天的衣服,两手有厚厚的黑茧,头缩在脖子里,头发稀少。整个2月份,他只干了十来天活儿,基本都是“工地打杂”,就是打扫卫生、清理材料。其他重活儿也基本不要50岁以上的人。

范李是1986年来的广州,还没成年就开始打工。他也干过正式工,在酒店和毛衣厂都当过保安,到了45岁,保安也干不下去了。

老家是回不去了。范李的父母早已去世,自己从没结过婚,无妻无子。家乡有地,但种地能赚的钱远远不够养活自己。当初带自己来广州的老乡也已去世三年了。现在,范李处于“一人吃饱全家不饿”的状态,临时工的好处是,干一天,得一天,个人的收入和开支都实打实地肉眼可见。

丽娟也曾在纺织厂干过三年多,3000至4000元一个月,每天工作时间也在10个小时以上。但在遇到过两次工厂老板跑路、被扣押了一个月工资后,她不再继续干了,直接靠零工度日。“一天做完就能拿钱”,200元到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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