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板车(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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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山墙

西山墙由泥巴掺麦秸堆垛而成

五十年来,始终托举着椽梁与瓦蓝

房顶早已漏雨,但

依能听到它日夜在用力,粗喘

画地为牢,这是西山墙的命

固守着墙的本分和诺言

为家遮风挡雨,盘绕灯火与炊烟

如一桩驼背的陈年旧事

西山墙角堆着各式农具,半醉半醒的

总是忘了农谚时令

墙面上挂着的那穗玉米棒和旧草帽

已不知自己来自何年,去向何月

墙缝里几把镰刀,虽满面尘锈

斑驳中,仍死死咬着庄稼根部

总有老人靠在墙根晒太阳

农忙农闲,已在他们额头掀不起波浪

夕阳西下

偏瘫的母亲在院内做康复行走

倾斜的影子烙在西山墙上,他们

不知是谁在搀扶谁,谁在雕刻谁

父亲的板车

父亲拉着板车,犹如

村庄载着农舍、田园及河流

街巷拖着鸡鸣犬吠和游走的叫卖声

一步步,卷起热汗漫堤

走在乡间窄道上

板车的轮杠迅速被乡风吹活,颠瘦

被翠绿和虫鸣吟拂得一仰三合

装下四季的发芽分蘖、抽穗扬花

和打苞灌浆,脚下每一次趔趄

都会让庄稼找不到家

车辙内,旱涝缠绊

板车走走停停,不断被雨水捆住手脚

畦垄高低辗转,农谚焦麦炸豆

年复一年的坡度丧失支点

板车驮回的黄昏,总在盘算着日子的

长度和重量

而今,年逾八旬的父亲被板车掏空体力

板车也老了,已无力行走和说话

靠在院子一角,成了一副残损的骨架

大长一冬

在豫西南

当农具们耕种下最后一垄小麦

便裹着泥巴跌入深邃而冰封的漩涡

身后,田野突然失声

辽阔的喉部灌满空白、等待与西风

关于发芽的故事已无关冷暖

乡道和沙河收起血性

一点点被枯草劫掠,撕裂,蚕食

地温急转直下,农事已被解套

所有汗渍萎缩在土层里,不发一言

远处河坡上,几只山羊毫无戒备地放纵

啃嚼着搁置的余年

田地不再纠缠时,庄稼人开始扛着生计

背井离乡,两节南下的列车倒空村庄

村上,树们输光了葱绿

在寒风里日夜守望。(剩余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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