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明半暗的一生(组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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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父夜饮

有一年大雪,酒后

父亲在院里磨刀

一边磨,一边发誓

要宰了欺负我们的仇人

那时的他,二十多岁

有着公牛一般的脊背

和闪电一样的脾气

现在,坐在我对面的父亲

已被岁月的溪流,冲刷出

满脸沟壑。他胆怯、寡言

低着头,自顾自喝着酒

夜色中,像一件喑哑的酒器

现在,又有大雪扑窗

与我对饮的男人

头上的白发越来越多

几乎就是刚刚,我才发现

对面这座沉默的大山

在时间的大雪中,已慢慢

白了头

酒 器

一生嗜酒的人,会把酒

当作这世上另外的亲人

一生嗜酒的人,酒杯或碗

会长成他身体里的器官

一个无依无靠的人

整日以酒度日

现在,平整的进村道路上

多了一只,踉踉跄跄的酒器

夜 雨

拉开窗帘

看灯光扑进雨声中

平静、舒缓

神的催眠曲

有一种沉甸甸的安宁

让我想起白天的稻田

金色照亮河谷两岸

这是收获的季节

玉米的骨头长满黄金

如果祖父活着,他将跟随

此起彼伏的鸟群重返田野

土地慈悲,深秋的田野

又一次安抚了,一个农人

半明半暗的一生

回多乐屯

我们在黄昏之时抵达多乐屯

父亲站在昏暗的庭院里迎接我们

他刚刚从地里回来

衣服上沾满泥巴和鬼针草

那个固执寡言的人

朝我们笑着

院里的暮色是铜质的

他脸上的笑也是铜质的

我们空着双手,没有什么

需要递给彼此。(剩余73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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