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荷塘（组诗）

走过村庄

稻谷、黄豆、红豆、豇豆、柿子、红薯

还有未剥壳的油茶籽和带叶的生姜

它们在水泥地上排列身体

或在竹匾里抱成一团

也有的被一把锄头刚刚刨出，沾满泥土

我走过村庄，脸颊和秋阳一样温暖

远山之巅，一株古木把庙宇举上头顶

天空明净，造就万物的诸神

尚不可及

正午的荷塘

那么多亭亭的叶子

聚成盛大的舞场

天际的红蜻蜓俯冲而来

还有谁比她们更妖娆

那一根根带刺的台柱子

鱼虾们正当作嬉戏的撑杆

青蛙蹲在草棵里

吐纳一方水土的炎凉

小乌龟踏上一截腐木

太阳正擦洗它的脊背

牧童牵着直喘粗气的大水牛赶来

他们要寻找一片更开阔的领地

蝉声

问候着这一切

草丛里的扁担

葛粉、干蕨菜、笋干、豆腐乳、渣辣椒、酸豇豆

还有屋后菜园的各种蔬菜

每次回到故乡，特别是端午时节

离开时，父母总会把这些塞进两个大蛇皮袋

袋口系上绳子，再找来那根一头弯的毛竹小扁担

挺着腰板，先为我试一试两头的轻重

七里山路，我挑着担子

累了就歇一会，偶尔回转身

望一眼山冲尽头渐渐模糊的屋顶

快到公路边时，我就按父亲说的

把扁担藏在草丛的深处

它温顺地躺在那里，沾满露水

密密的叶子簇拥着——

有的长着细细的茸毛

有的就是一把把锋利的小锯子

不失时机地在我的手臂上留下记号

等我重返他乡

扁担也被父亲领回了家

它立在门后的墙角

把灰尘蒙在脸上，和一只蜘蛛成为知己

下一个端午，多么漫长

喜 欢

那些离大地近的

熏染着泥土气息的事物

都是我所喜欢的

无论是苍翠的植被或低矮的云朵

还是羸弱的枯草或淌着冰凌的河水

无论是辛劳的走兽鸟雀或游鱼蛇虫

还是扑面而来的飞蛾或耳边的一声惊雷

只要它们终究会落回到地面上安家

我就没有理由不喜欢它们

深夜起跳的鱼

淡蓝色的幽光浮在水面

薄薄的雾正在升起

河面不宽不窄

恰好是一方平整的舞台

两岸的树，正在陪路灯

打着瞌睡

此时，一条蹑手蹑脚的鱼

轻轻一跃

又“啪”的一声

贴回水面

多么完整的夜，被戳破

就像独自偷欢的人，趁着夜色

刚刚潜回到村口

就让热情欢迎的家犬

早早传递了喜讯

作者简介

李明亮，中国作家协会会员。（剩余154字）

网站仅支持在线阅读（不支持PDF下载），如需保存文章，可以选择【打印】保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