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羌:在阿坝写诗

甲骨文·羌

自我诞生,上苍就只给我一半的灵魂

先祖赐我于“羌”这个族群

我在斑驳的甲骨文上找了三千多年

“姜、羌、羊、美”皆为同义

我头戴美丽的羊角在雪山之巅吟唱

怀揣残缺的羊皮书抖落片片云翳

我找到另一半灵魂被历史的骨针牵引

缝补我今生灵与魂的荒凄

甲骨文空留无语,羌笛盛装秋霜

苍穹雪峰浩荡雄鹰逆风飞翔

“羌”字宛若新生

而我已白发苍苍

神之光芒·三星堆

纵目的闪电于宇宙间闪耀

花蕊凋零神杖的灵魂以轻烟的方式潜逃

三千年前的黄金面具威严熠熠

恍若挂在我前世前世的面颊之上

青铜鸟的翅膀穿过龙溪的神树林

释比跪坐 大雨泱泱

太阳蒸发历史残留的毒药

被鲜花簇拥的王朝于时间腹地芬芳

巴之言 蜀之语 古羌唱经

在黑暗的时间久久对视

谁的钥匙开启清幽的铜镜

任泉吐纳的时光碧波荡漾

黎明酣畅的额际掠过神之光芒

神踏云而来穿过古国旌旗的森林

河水清冽云牧雪影油菜金黄

祖先之神请赐我一双明眸

用纵目望断相思的怅惘

也许某日天空迷路的流星

会在青铜树上歇息

它会将羊尊背上的灯芯重新点燃

所谓时间

奔跑的变色龙

它的额际融化混沌的始初

它的羽翼扇动繁星的碎影

它的足迹深陷大漠的斑驳

所谓时间也许不是时间

假寐的人清晰的呼吸

死亡的人却深情地活着

我是时间的春蚕

用尽一生的力气写字 读书

我被丝之光芒一千次束缚

又在一千零一次之后挣脱

爱瘦金体内敛的光芒

爱甲骨文隐秘的经络

叹西夏文踉跄的羁途

孑然一身 泪水止住汹涌

海的隔壁住着天空

苍穹的隔壁是无法抵达的宇宙

摇曳的时间是不熄的焰火

吾丰腴如时间 枯萎如时间

依然保持一只蛹的觉悟

偶尔放慢成茧的速度

将千米丝线织成月光般耀眼的洁素

借江河之名

河流被堤坝拉下闸门

浩荡的河消失于高原

动植物纷纷向雪线之上迁徙

众山失魂 瘦骨嶙峋

未来的我和现在的我同样无能为力

一张千伏的电网超载

另一张电网的负荷又将拉开序曲

水中被掠夺的闪电痉挛

古老的雪山之水遭遇电刑

水削光山的黛青,水漫过耕地的头顶

世代居住的家园于水中湮灭

高耸的大坝是场噩梦 阻隔产卵洄游的鱼

深邃的洞穴寒光凛冽 任何族群切莫靠近

岸上最后一棵药草已学会在水中呼吸

曾经恣肆汪洋的水被驯服得规规矩矩

被囚禁的水令所有固执溃不成军

夭折的风光不甘被命运砍伐和蹂躏

向谁抗议 谁来受理一条江河的申诉

我流出的眼泪曾是母亲河中的一滴

身体里流动的江河在世间飘移

被水抚摸过的万物曾经葳蕤

江源消瘦积雪憔悴防洪沟崩裂

人类正在创造与毁灭的无法抵消

我听见泥与石的诅咒

谁为大自然写好了凄婉的墓志铭

增头寨的青稞酒

一想起青稞咂酒

高山箭竹就按捺不住激动

青稞生长的海拔叫高原

日月星辰的温度被时间均匀收拢

用古老的技法让它发酵

清亮亮的液体就自由若火

它是羌之祈愿的最高礼仪

唯用深情的咒语将它请出

狂喜之神是他的孪生兄弟

灵感和激情都是被他们撞击过的头颅

如此循环了一千遍如此就醉了一千年

增头寨曾是新家亦是旧土

增头寨是故园是彩线蜿蜒栖居处

增头寨的咂酒与众不同

它来自雪山之巅的雪藏着无畏的汹涌

它是記忆里的乡愁 喉咙里的哽咽

心田上的澎湃 柔肠里的漂泊

古老的母语已不能完整翻译“增头”

在羌之九百九十九种狂野比喻里

我想赠它美丽的笔名:“针头”

这样我才可将三千灵感的彩线穿越

为她织锦 为她写书。(剩余680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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