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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钟昕散文两篇

朱钟昕 插红薯
  
海风
2020年2期

“烤红薯哟;香喷喷的红薯,快来买啊……”傍晚,下班后走在街头,就听到一阵吆喝声从远处传来。抬头望去,只见一个手推板车的红薯摊,向这边缓缓移动着,诱人的香味随风荡来,我忍不住凑上前去,花了5元钱挑了一只个头较大点的红薯,咬着手中热气腾腾香喷喷的红薯,脑海中不停地浮现出,小时候与父亲一起插红薯的情景来……

春天来了,星期天雨也跟着来了。在黑暗的夜里,在我的睡梦中雨偷偷地来了。雨滴落在屋外的树上和硬梆梆的瓦片上,韵律清脆可听,尤其是铿铿地敲在瓦片上的声音,由远而近,轻轻重重的,随后汇成一股股细流,沿瓦槽顺着屋檐倾泻而下……仿佛一夜间,田地里蔫蔫的庄稼,马上吱溜溜地绿了。

四月到了,插红薯的时候也就到了。天刚蒙蒙亮父亲就从菜园地里,挑了两担红薯藤回来。母亲把我从睡梦中拽了起来。“怎么会下雨呢?偏偏在星期天下雨……”我暗暗地抱怨着。

母亲说:“都十几岁的人了,该学着干点活了……”我学着母亲的样子坐在小凳上,开始一节一节地剪着红薯藤。母亲说:“剪薯藤时,一般藤杆要留五寸长,至少三节叶子,插红薯时要留一节在土面上,好生根发芽长新枝。

忙过早饭后,黄豆大的雨滴还在外扑腾着,地上就像是长了麻子的脸一样,遍地开花。雨越来越大,越来越急,越来越斜,一点都没有停住的意思a看着那冰冷的雨,我磨磨唧唧不肯随父亲出门。母亲心疼我,就让我留在家里继续剪薯藤。自己披上蓑衣戴着斗笠,挑上用箢萁装的一担薯藤,跟着父亲一起钻进暴雨中。母亲刚出门口时,走得急一脚踩在泥浆上了,脚底向前滑去,整个身子猛然往后翻仰下来,幸好被一米高横在箢箕架上的扁担救了下来,只见母亲双手抱着扁担,身子被斜夹在两只箢箕的缝隙中,险些就要跌倒在泥水里了。

如今只要窗外飘着雨,母亲那单薄忙碌的身影,就会融入我心中的雨景里,时常出现在我的梦中,后来长大了些,也就愿意随着母亲一起上地了。

每次插薯,父亲都会忙到摸着门槛进门为止,父亲要赶上这趟雨把整理好了的地全部插好。

雨停了,太阳现身了,烤得大地暖洋洋的,没几天红薯藤马上就绿茵茵昀了。微风中一个一个的在那热情地冲着我挥手示意。

转眼一个多月过去了,薯藤长高了,长长了,就紧贴着地面到处乱钻,很快满地都爬满了。这时母亲就会抽出空来,带着我出现在地头上,给红薯锄草、松土、翻薯藤。后来,大六月里家里没菜下锅了,母亲就随手摘上一大把红薯藤茎叶,放在盛满井水的大脚盆里抖上几下,丢在黑铁锅里用猛火炒上,那种鲜嫩的美味至今难忘。

山区田少,地多,我们家有八口人,粮食长年不够吃,红薯就成了我们家的主粮。几个月来父母都是半饿着,好不容易挨到九月肚子可以填饱了,也是该挖薯进洞的时候了。父亲就赶在打霜之前,先把薯藤收割起来。薯藤实在太多,母亲在这个月里,白天忙着挖红薯,晚上还要在昏暗的油灯下,一刀一刀一寸寸地剁着薯藤,直到后后半夜才能上床。

天亮后得赶紧把一大堆剁好的薯藤,装进父亲用石头彻成的薯藤窖里,用泥龙布围上一圈一层一层地洒上盐,踩紧压实直到装满封顶。等到腊月掀开泥龙布时,薯藤里面就会透出一股浓浓的酸香味来。伸手捏着,暖暖的软绵绵的。喂猪时,小猪崽也都会抢着吃。还有腌不完的薯藤就挂在大堂屋的横梁上,让它凉干等到下雪结冰时,再取下来喂牛喂猪。

年成好的时候几亩红薯地,就能挖出三四十担红薯来。晴天太阳大时,母亲都会赶在太阳出山之前,刨一担薯丝丢在哂箕上,等到晚上收工回来红薯丝就有大半干了。母亲每年都要晒几箩筐干薯丝来。

等到红薯都挖完了,母亲就带着我,挑上几担破损的边角红薯到村里的面粉厂,把红薯打成浆再挑回来,用特制的可盛十几担水的大木桶,经过几次的过滤沉淀换水。两个星期后,就可晒出洁白的薯粉来。

冬天闲下来了,母亲铲出几碗红薯粉用清水调和好,放进蒸笼里用猛火蒸熟,待冷了后再刨成薯粉线或切成片。农忙时或家里临时来了客人,顾不上做饭的时候,煎上几个鸡蛋皮和着薯粉线煮上一锅,那种美味是任何食物都无法比拟的。

还有用薯粉包坨,是我们这群孩子最喜欢的美味了。包坨,只有在过年或过节时,母亲才会动手包。薯粉坨,外表包成圆形,寓意团圆、吉祥。基本原料是红薯粉与芋头一起调制的坨皮和各种不同的馅。母亲包坨的食材都会就地取。如虾米、腊肉、豆芽、油豆腐、白萝卜、花生米、竹笋、韭菜……一锅炒上,真是皮薄馅美,至今让人回味无穷。

如今母亲老了,年纪大了,她那皱纹溢着笑的温暖,期盼儿女平安归家的眼神始终在我脑海荡漾着。

油菜花

深夜,无意中翻到一位朋友在微信圈中晒出的油菜花视频,让远离千里之外的我,似乎又闻到了故乡油菜花的芳香。

是呀,透过视频,就能去追逐时光的浪漫。那只在油菜花中翩翩起舞的蝴蝶,就能舞出泥土的芬芳。那满眼颜色鲜艳,连绵不尽的花朵,禁不住让我想起,清·乾隆皇帝所写的有名的诗句来

黄萼裳裳绿叶稠,千村欣卜榨新油。

爱他生计资民用,不是闲花野草流。

从这首诗句中,就能看出当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的景象来。然而,在这些皇亲贵族里,又有多少赏花人,真正能体会到种花人背后的艰辛与不易。日历匆匆往前翻去,时光永远都不会回头,无论怎样掐算,冬去春来,都会周而复始。

每次春来,苏醒的土地,就能让漫山遍野的油菜花香四溢,能让一方大地都沉浸在一份淡淡的香气之中。书中有句诗说得多好啊,满目金黄香百里,一方春色醉千山……

在这花香醉人的季节里,一看到招蜂引蝶的油菜花,就会让我想起父亲冬日里,在夕阳下种油菜的情景来……

每年冬天,闲不下来的父亲,就会用角锄把深翻过来的土掏碎。砸平,出地沟,整理好后,手扬菜籽,犹如仙女撒花般播下希望,播种着来年的收成。

山区田地少,父亲种的油菜不是太多,每年母亲都会把只有大半蛇皮袋晒干的油菜籽,挂在上面铺有楼板横梁上的钉子上,以防成了老鼠口中的美味。待到家里实在没有油下锅了,便拿到油坊里换成菜油回来救急。

父亲是教书吃商品粮的,我们家是典型的半边户,粮油不够吃。母亲每天要为喂饱六个半大孩子的嘴而发愁。

记得,我九岁那年六月底的一天中午,眼见着太阳斜西好远了,厨房还没见到母亲的影子,饿急了的我,自告奋勇做起饭来。

说是做饭,其是就是煮了一摞罐红薯,待到炒菜时,便用筷子掏出油罐里头,比大拇指头面大不了多少的一块以经煎得发黄的腊猪油,放在热锅里炸干炸脆,四弟慌着伸出小手,把它从滚烫锅底里捉起来塞进小嘴里,太烫的油渣在他舌头尖上直打转,烫得不行,又吐在小手上,待会才敢放进嘴里,看他的样子,吃得蛮香,不能光顾着弟弟了,得赶紧把红薯叶倒进锅里,不然刚沾点油的锅又被烧干了。

母亲回来后气得直跺脚,抱怨我们这些不懂事的孩子。母亲每次炒菜时,都会用筷子从油罐挟出上次煎过的油块来。用锅铲压在锅底上飞快地转上两圈,等到锅中有了油香味,便又铲起来再放进油罐等到下次炒菜时再用。我炒一次菜,就用完了母亲准备用几天的油。

吃了几天白锅,母亲望着一群撅着嘴巴不肯下筷的孩子,这才肯抽出时间取下横梁上的油菜籽,一大早就带着我赶往五六里外的油坊里换菜油,宽厚仁慈的炸油师傅,一口一声甜甜地叫着:“老师娘换油来啦……”,称油时,称绳往外移了又移,让称杆上会眨眼的小星星露出笑脸,油是添了又添,一定要让称杆高高地扬起尾来,母亲是个落不得别人好的人,便会往师傅口袋里多塞上两毛钱。

母亲把换来不多的菜油藏好,免得这群猴崽们,望着有油就大手大脚的。其实母亲想得也没错,我就是属猴的,母亲每次下油时,都是挑半勺子,待到母亲转过身来,我就垫着脚伸着小手,又去添上一小半勺。被母亲发现后,她每次用完油抬手放到碗柜最上一格,我再怎么伸手都够不着,这几斤菜油要算着日子吃,要吃到寒露、打霜后,新茶籽油上桌为止。

如今,日子过好了,妻子每次回去,母亲总要挑上几块腊鱼、腊肉,塞进妻子的密码箱内,让她带给我。妻子轻松惯了,嫌累,不肯拖,说外面有得买,母亲硬是不愿意。妻子出门时,母亲不放心地跟着,待到车子跑去好远了,母亲才松了口气。

东西装得太多,密码箱的提手根本负重不起。出站后,累得妻子不停地打电话向我求援。怎么会这么重呢?回屋后不解的妻子打开箱后,才发现箱子里还塞有一壶几斤重,我最喜欢吃的菜油。

顿时,思念母亲的泪水爬满了我的脸。

春天又来了,春风带着油菜花的芳香,带着母亲的牵挂,带着童真般的心情,带着风筝的美梦,穿过原野,越过村庄,从我的故乡缓步而来……

日子可过得真快,转眼就过去了四十多年了,往事如烟,但那艰苦岁月里,母亲勤俭节约,精打细算着过日子的精神时刻激励着我。

作者简介:朱钟昕,通山沙店人,现居武汉。中国微型小说学会、中华诗词学会、东莞市作家协会、通山县作家协会会员。已在《河南科技报》《鸭绿江》《青年文学家》《文学少年》《参花》《中华文学》等报刊杂志上发表散文、小说百余篇。作品《打工记》曾获第三届“百花苑杯”全国文学大赛二等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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